第841章  项庄舞剑

    内外百官，日出而视事，既午而退。

    申时初，孙伏伽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虽说官员点卵上班，可做为御史大夫，也是常参官，每日早朝都得参加，基本都是寅时上朝。

    常需在午夜起身，凌晨三点已在宫门鹄立，待五更鼓响方能入宫朝见。

    相比起鸡鸣即起的一般官员，常参官无疑更辛苦。

    随天子来洛阳，官员们居住条件都相对简陋。

    堂堂司徒、平章事、卫王李逸，也住在洛阳城最西南角上，也仅有二十亩的宅子，如孙伏伽小吏出身，没有什么显赫家世，在洛阳城就更没有什么家业。

    住的不是私宅，而是朝廷安排的临时住所，一套占地不过二亩的小院罢了。

    二月初的时候，下午三点申时初，天已临黄昏。

    孙伏伽收拾好东西，先去登记考核。

    自从他接任御史大夫后，对于考勤制度要求十分严格，御史台的官吏须得严格遵守。

    若无故不上，缺勤一日笞二十，满二十五日杖一百，三十五日徒一年。

    迟到、早退，也是要严厉处罚的。

    轻则扣公钱的食料、杂用补贴，重则罚俸、笞打。

    此前御史台几任主官主持时，并没有这么严格。

    武德朝，长安京官午饭后多可归家，仅留胥吏值守。甚至京朝官退值后多至酒楼茶肆，较有弹性。

    但孙伏伽一来就抓从考勤抓起，御史台本就掌管风纪，若是自己官员连考勤都不能遵守，如何纠弹百官。

    孙伏伽转了转腰，活动下筋骨。

    并没有直接散值回家，此时离天黑还有挺长一段时间，他平常也会在衙门多留上一两个时辰，或继续处理下公务，又或看书练字。

    这公房里的炉子烧的挺暖和，还有茶点供应，挺好。

    门被敲响，治书侍御史马周笑著探头，「知道亚相肯定还没走，」

    他笑著走进来，手里拎了几个绳子扎好的包装，干荷叶包裹的严实。

    「这是李司徒过年时送的耗牛干，挺有嚼劲的，还有点油炸花生米，咱煮壶茶，闲聊几句。」

    孙伏伽起身相迎，马周年轻，但也同样出身贫寒，加之两人都与李逸关系好，因此他来到御史台后，两人相处的很融洽。

    「这牦牛干，上次无逸也送了我些，晒的是梆梆硬啊，没点好牙口还真不行，不过味道还行，挺能垫巴肚子。」孙伏伽招呼他坐下，便去拿茶叶。

    茶叶也是李逸送的，产自武夷山的红茶。

    小炉子上坐壶烧水，马周也打开了两个荷叶包，一包耗牛干，一包炸花生米。

    「亚相，近来朝中似乎有股子势力，对李司徒很不满，集中攻击啊，来势汹汹啊。」

    孙伏伽拿起一块牦牛干，撕下一小条，慢慢嚼著。

    「无逸推行的那些新政，得罪了不少人，早有人暗中不满。

    这次，无逸为国分忧，要在南边建一百个庄子，招十万中原灾民南下屯田，垦荒百万亩，此事便让那些人觉得有机可乘了，纷纷跳出来攻击。」

    开荒百万亩，募民十万，这些数字确实有些惊人。

    有些人借此大做文章，甚至有人直接检举李逸这是蓄谋不轨，意图造反。

    马周有些担忧的道，「司徒忠心为国，自己倾囊舍业，拿出那么多钱财来救济这么多灾民，可有些人却说司徒这是收买人心，是要图谋不轨，他们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

    马周贫民出身，书都是蹭著读的，二十多岁的他，青少年之时，正是经历了最混乱动荡的隋乱，他知道饥荒时，底层的百姓有多惨。

    如今李逸自掏腰包，组织十万百姓南下屯田，又给安家银，又一路负责吃喝，在南边还要花很多钱财建庄园安置，买牛买耕具买种子垦荒种粮，这巨大的开支，吃力还不讨好。

    牛肉干嚼的津津有味，上次李逸跟他说过，这牛肉干是松州都督牛进达送来的，他到任松州都督后，奉朝廷旨意，打击劫掠的羌部，一边打一边拉，恩威并济，与党项羌几大部落开展边市。

    安稳了边境，也重新打通了蜀地通往吐谷浑、吐蕃的松潘商道。

    松州以西的党项诸羌，他们多养耗牛，这些牛身上毛长，长的也高大健壮，十分耐寒。

    耗牛不太适应中原气候，不能贩到中原耕地，但每年秋冬时，牧民宰相耗牛，直接风干后，却也是耐储藏好运输的好东西。

    牛进达在边市，用茶叶丝绸盐等和党项羌诸部，大量交易马匹，耗牛肉干等。

    这种茶马交易，孙伏伽觉得很划算。

    反正他以前是没吃过牛肉干的，毕竟在中原，牛马可是重要的生产牲畜，耕牛更是严禁宰杀，私宰耕牛那是犯法。

    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牛肉，更别说牛肉干了。

    「亚相，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得狠狠的刹一刹了，司徒这般忠心尽力，为国为民分忧，认真做实事的人，却被他们攻击，这岂不是要寒了人心。

    到时，谁还敢站出来做事？

    难道做的越多，反而还越有错？」

    炉子上的壶发出蜂鸣，水烧开了。

    孙伏伽提起水壶，烫杯，冲茶。

    「我们御史台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既然有人攻击当朝三公，我们就有责任好好调查。」

    马周看著递来的茶，几乎瞬间明白了孙伏伽的意思。

    现在很多人围攻李司徒，可都又没什么真凭实据。

    御史台若介入调查，非黑即白，可由不得胡说八道，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

    拿不出证据，那就是诬告，后果可就严重了。

    「挑个跳的最欢的，杀鸡做猴。」

    「嗯，此事交给下官来办。」

    两人端起茶杯，相视一笑。

    孙伏伽是李逸师兄，马周是李逸门生，这次有人攻击李逸结党，其党羽中就列了二人名字。

    两人此时维护李逸，并不是为私，而是问心无愧的为公。

    徽猷殿中，李世民看著又一朵绽放的凤眼蓝，依然是那么的美丽。

    之前李逸送他的那一朵仙葫芦，已经在徽猷殿中泛滥了。

    五天时间，就繁殖出了一株。

    皇帝开始还觉得有些慢，可等第十天，两株就变成了四株。

    然后一个多月时间，就已经有了一百二十八株。

    整整一百二十八株，皇帝可是一株株宝贝似的数过的，内侍监还派了小宦官日夜守著，不让屋里温度下来，保持温暖，让水葫芦能够好好生产。

    每天都要记录这些仙葫芦的生长情况，甚至还把阎立本兄弟都召来，让他们花费数天时间，绘下仙葫芦和那美丽的凤眼蓝花。

    七次，经历七次的繁殖，一朵就成了一百二十八朵。

    这还是因为冬天养在室内。

    若是夏季之时，养在殿外的那个八亩多的石池里，只怕都已经变成上千朵了。

    皇帝每天看奏疏疲惫之时，就会起身来到窗下的这些大缸前，看著这些碧绿的仙葫芦，而那朵朵花瓣上带著凤眼的美丽花朵，更是让他赏心悦目，心情大好。

    一想到夏季之时，从南方到北方，到处都长满这些仙葫芦，就可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仙葫芦，皇帝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目前李逸所献的四宝茶饭救灾粮，还是很不错的。

    其中的首蓿粉占比不少，能节省不少粮食，但是苜蓿也是要种植的，本身也是重要的马饲料。

    要是大旱，同样也影响苜蓿的产量，甚至还会影响到战马等喂养饲料，一样不足。

    如果仙葫芦可大量供应，便能替代苜宿做四宝茶饭救灾赈民，甚至也还可以替取苜蓿做牛马饲料。

    一个多月了，如今那几朵水葫芦分送江南七州，他这里一朵变成了一百二十八朵，那七朵肯定不会比他这差，等天气一暖和，那繁殖就会更快。

    仙葫芦叶碧绿的叶下，几只锦鲤在水中嬉戏。

    李世民撒了点四宝茶饭，他发现这些鱼特别喜欢吃这个救灾粮，喂其它的它们还没这么喜欢呢。

    「多吃点，」李世民觉得这些寓意好运。

    红似玛瑙、白若凝脂、金若流光，宛如飘逸的彩绸，在清波中游弋，每次摆尾荡起的涟漪，都充满韵律。

    两名小黄门抬进来一大箱的奏疏。

    皇帝将手里的那块四宝茶饭碎洒进缸中，转身回到御案前。

    拿起一份奏疏便看了起来，越看皇帝的眉头皱的越紧，目光中甚至渐渐露出了杀气。

    砰！

    皇帝一掌拍在案上，震的那只白瓷茶杯当啷响。

    「朕已经下旨嘉奖李逸了，为何这些人还要上这些奏疏攻击李逸？」

    李世民很恼怒，眼下这个节骨眼，应当同舟共济全力以赴救灾赈民，而不是别人在前面努力做事，有的人却在背后捅刀子放暗箭。

    他翻开一本又一本奏疏，看到那一项项对李逸的指控，脸色变的铁青。

    这么多人攻击，这绝不是件简单的事，幕后肯定有人在串连指使，甚至这些人并不全是冲著李逸去的，他们是冲著李逸主导的新政，甚至是冲著他这个皇帝来的。

    李世民端起茶杯，几大口喝完杯中茶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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