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预热（下）

    南希如坐针毡。

    正如报导之初所言，剖析夜之城帮派的真实一面，用足够写实的报导刺激吸引公众关注—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在一帮赛博疯子头头身边听他们瓜分利益的。

    只是南希现在更希望能离开这里，哪怕只是呼吸上一口夜之城的污浊空气，因为她不觉得这帮人要放自己走。

    自己之所以能安稳坐在这里，多半是因为新闻54台的名头在这里，另外就是脑袋里创伤小组的程序，她每年都会花费大量储蓄，结合54台为她购买的白银会员标准，将套餐升级为白金。

    待在漩涡帮地盘上的每晚南希都不敢真的合上眼睡觉，她生怕这帮总用著不怀好意眼神打量自己的家伙把创伤小组脑机里植入的救治程序给她卡死——

    本著职业精神，南希戴著媒体人记录眼镜，忠实刻录著每一个帮派成员细微的动作、他们之间的话术、胁迫行为、紧张的气氛，甚至一些极致的非法交易过程。

    整个帮派崇尚的精神、成员的心路历程也是她参考的重要佐证资料—现在他们讨论的议题是，全食品的地盘空出来了谁来吃？

    暴恐机动队一锅端了那边的人，但这并不妨碍这块烧焦的肥肉再次被瓜分。

    南希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尽可能把东西往脑子里塞。

    「南希女士。」

    如实记录的专业记者听到有人喊她，对面管理著死亡之舞的漩涡帮头目阴恻恻地盯著她，仿佛在盯著一块真肉。

    南希露出一副自认为自然的笑容，「您请说。」

    众人以为这是搞定交易后的放松时间，于是都在打量这个敢于来到漩涡帮核心的大胆记者。

    「你会如实报导你所见的一切吗？」漩涡帮的老大起身擦拭著手里的武器，「或者说在公众面前制造一次帮派的危机——你们向来如此。」

    南希神色僵在脸上，干笑了几声，「存在就是有意义的，我想媒体的作用就是把事物展现给大伙儿。」

    直觉告诉南希，面前这位近几年迅速掌握沃森区北段帮派势力的新漩涡帮头目不简单，他说话做事的风格和粗野作风的改造狂人部落毫不相符。

    甚至给人一种阴沉且富有野心的感觉。

    「说的挺不错，不愧是大记者。」

    「规则保护弱者，我更希望南希小姐能在这里把新闻稿件撰写出来。」他手里泛著寒光的大口径左轮手枪上面泛著义眼血红的光芒，「但有一点，我们并非十恶不赦，沃森区有这么多张嘴等著吃饭，我们也有自己的信仰。」

    原来是这样——

    南希感觉到很惊恐。

    她并非是因为要被强留在这里写新闻稿而感觉到不安，更多是因为她惧怕犯罪分子了解舆论的威力。

    潜移默化的新闻暗示，是公众误判的来源。

    所以这么多年，真实一直是新闻不变的底色——

    「要不要试试沃森区的招待方式？」

    那家伙凑过来，身上还带著一股子机油和金属的腥味，南希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我们这儿有最好的义体医生，掌握自己的身体，让孱弱的东西更加强大，这才是符合规则的做法，也是漩涡帮从来不会变的理念。」

    「哈！大文化人！」

    干哑的笑声传来。

    正是刚才在全食品工厂利益问题上跟这位老大争执半天的家伙，他的举手投足就有著前帮派老大罗伊斯那种粗糙的野蛮风格。

    「去你妈的二逼！那叫文豪——

    ，1

    女人捧腹大笑，密密麻麻的义眼让南希不寒而栗。

    这位老大的视线从南希脸上挪开，带著一份随和却寒冷的笑容看向起话头的汉子。

    「新闻上谁的话最真不是制胜的关键，掐住对方喉咙才是——另外漩涡帮还懂一个道理，你猜猜？」

    南希有些不确信，微微眯眼试探性耸肩问道：「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

    那位老大回头。

    南希嘴角抽了抽，她试探著回答：「让帮派稳定运行？」

    死亡之舞的头目低声笑道：「错误，是斩草除根。」

    枪突兀地响了，南希甚至没看到那把足以塞进去成年人拇指口径的暴力武器是如何完成瞄准这个过程的，一些渣滓和温热扑到了南希的脸上，还在捧腹大笑的女人连忙低头呸呸呸个不停——

    「我操！真他吗酸！」

    「这二货是不是把内循环的过滤关了？血跟他妈橙汁一样！」

    南希胸口起伏不定。

    这个怪异的老大起身，继续擦拭著武器，软绵绵的尸体就这么仰面倒在沙发上——

    「你干什么？【帕顿】？？？」

    显然，没人料得到这人会死。

    漩涡帮老大自顾自对著南希说道：「实不相瞒，你的助手已经把你卖了，我们在狗镇也买好了能够阻止你创伤小组程序弹起的病毒。」

    「你知道斯安威斯坦的速度有多快么？」  

    南希木然地摇头。

    「快到黑客刚给你上传义体过载，我就可以把这东西塞进你的脖子后面。」

    「新闻54台是大媒体，任何事情都讲求利益交换，在我看来为了一个可怜公司爬虫杀掉你这个价值高昂的家伙太亏了，所以」

    南希点头。

    「我会在这儿撰写新闻。」

    这位古怪的漩涡帮老大点了点头，甚至有一丝绅士的味道，「很好，那就各取所需，我们依旧可以残暴，依旧可以是赛博疯子最大的产地，但——也许有苦衷也说不定呢？」

    「嗡」

    包间外面响起一阵尖锐的杂音。

    房间内有人站起来大骂，「这帮崽子在外面干他妈什么呢？」

    「摇滚明星现场表演，价格不低的那种，他跟南希一样懂事。」

    摇滚明星？

    众人不解。

    南希刚想说话，那人就说道：「没错，你的老队友克里——克里·欧罗迪恩。」

    「克里的品味还是这么糟糕！」

    模糊的镜子面前，丽贝卡左右摇晃著脑袋，看著脸上哥特味十足的妆容，伴随著每次眨眼眼皮上厚重如沥青一般的眼影就浮现了出来。

    强尼抱著手臂在后面只管吐槽。

    丽贝卡把扎好的单马尾甩到身侧，这是李给她挑的假发，上面没什么怪味儿。

    抖了抖皮衣的丽贝卡深呼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强尼。

    强尼这家伙倒是上道，「唱完歌哥们就撤—也许那个冷血武士会让我们唱不完歌，无所谓。」

    丽贝卡不再废话，将手里的药物塞进了嘴里。

    一阵漆黑过后—

    坐在马桶上的强尼埋头看著铆钉皮衣上浮现的银白色手臂，喉咙中挤出声音，「回来了。」

    起身往外面走的强尼随手抓走被酒鬼丢在洗漱台上的酒水，棕褐色的酒液伴随著辛辣的刺激在嘴角蔓延「走著。」

    两道双重声音似乎在奏响。

    「哇哦哦！」

    「嘘」

    人群的喊叫，尖锐的口哨声，熟悉的眩晕感，一切仿佛回到了五十年前！

    强尼扭头看向侧面，早都拾掇好自己的克里抱著吉他冲自己点了点头，紧接著他看向后方，李也做好了奏响手中贝斯的准备，KIA的鼓手，电子合成器的键盘手——比五十年前还他妈齐备！

    「克里克里克里！」

    可别小瞧粉丝的力量，哪怕夜之城正儿八经生活的人都知道沃森区是个毒蛇窝儿，可近乎免费的演出不看白不看。

    强尼手上没有任何乐器，他有的只是一把五十年前的枪，马洛里安。

    「搞什么？！闹半天是把个女人推出来当主唱？！」

    见乐队摆好架势，离舞台最近的乐迷不满的大吼瞬间清晰在耳膜中炸响！

    「操！克里，你他妈玩我们是吧？」

    「还能不能唱？」

    克里有些慌张，下意识看了一眼强尼。

    矮小的身影低著头，他还是记忆中的气场，对自己有著绝对自信甚至自负，他在低头等待进鼓——

    李咬著牙看向那个挑逗周围人情绪的混蛋，门德罗摇头示意她冷静。

    如此的变化自然也引起了漩涡帮的注意—一趴在二楼栏杆上的漩涡帮小头目咒骂了一声，「去，找人从舞台中间钻过去，问问这个二逼在想什么。」

    混乱，燥热，还有一丝暴风雨前的凝集。

    铿锵起伏的节奏骤然炸响，滴滴答答的鼓点快速往前面推去，那个埋著头的矮个子缓缓抬起头，黑暗中看不真切的面庞似乎注视著所有人。

    「lost  another  day  to  pointless  drugery（浪费一天只做无用功）

    —」

    带有少女慵懒的嗓音夹著一股压根不属于这个音色的味道就这么强闯进了大家的耳膜，场馆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宁静。

    武侍乐队对公司控制体制最为尖锐的一首歌，【TheballadofBuck

    Ravers】

    与歌名中人畜无害的民谣提示不同的是，它对公司打开咒骂泯灭人性的诅咒从血肉中滋生。

    live演出与转播最大的不同就是，现场的气氛可以更燥，也可以随时点燃！

    」We  are  back！」

    克里的一声呐喊，让错愕的人群瞬间从不满转为了惊喜。

    刚刚挤进人群的漩涡帮成员很快就被人群再度挤了出来。

    少女举手投足之间的气息，身体的俯仰之间，每一声唱腔，让这些只能在违禁物售卖站点看录播回忆武侍乐队曾经荣光的歌迷们有了错觉。

    「操！这他妈是强尼？」

    「哪来的？」

    女声的稚嫩被沙哑和一种属于情绪的唱腔完美填补，克里心满意足只负责和声，一团火在这个阴沉且充满著毒气的场馆内瞬间蔓延！

    「Bullets  piercing  me（子弹射穿了我）！」

    一节更比一节高的嘶吼，完全不同于黑嗓的爆发烈度，只有被压抑自由的渴望！  

    轰！

    席卷而来的喧嚣近乎要把整个场馆的屋顶给掀翻！

    「操！挤不进去啊老大！」

    一脸无奈的漩涡帮喽啰刚上来汇报著情况，那个嗑昏了头的头目用巴掌推开了这个看不清好赖的家伙。

    骤然爆发的声音也在吸引著那些守卫的注意力。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这无可避免，以至于那些在楼梯上守卫著上方包房的守卫也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去看。

    摄像头下也有对朋克摇滚不怎么感兴趣的家伙，有些漩涡帮的成员已经发现了监控室失踪了一人的事实——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寻找著失踪伙伴的下落。

    而在他们背后，高大的身影就这么慢慢在黑暗中消失。

    人潮一直向前涌，短短四分二十八秒，整个人群就成了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舞台被密密麻麻伸出的手所包围，强尼放倒麦克风的动作让气氛更加炸裂了而在此时。

    那间进行著交易的包房内，所有人也在静静听著，不感兴趣的头目们则是摆弄著手指或时不时埋头享用义体镇定剂。

    「这是谁？」

    南希慌张站起身。

    沙发旁站著的漩涡帮喽啰举枪压住了南希的头颅。

    「什么？」

    恰好此时，外面传来了克里在曲目结束后的祝词。

    「武侍，从未死去。」

    人潮的欢呼声持续。

    南希拼了命想要再听听，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模仿强尼气质如此相似的家伙。

    「如今这把火我们先点燃了！这里？还是那里？」

    「总之，夜之城！准备好挨中了么？！」

    哗啦啦—

    整个包间都似乎在震动！

    「外面唱的是谁？」

    漩涡帮的头目想凑近询问南希这种极不寻常表现的原因。

    大门打开之时，裹挟著外面震耳欲聋声音一同挤进来的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刀鞘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男人一双眼睛浮现在横著的兵刃上，这样突元的情况甚至让里面漩涡帮的老大们都愣了好几秒「南希？」

    男人的嗓音很很沉，像是一块千年的石头般不含感情。

    南希下意识点头。

    紧接著身旁扣著南希的漩涡帮成员身体一软，圆滚滚的东西就在地面上滚了下来——

    噗呲！

    斯安威斯坦的残影瞬间让整个房间被挤满，铃木眼神一寒，义手隔空一抓身体迅速向侧面移动—一被兴奋剂冲昏头脑的女老大刚举起枪，铃木就将其抓起宛如破布娃娃一般挡在身前。

    咚咚咚！

    左右横移的漩涡帮打手瞬息之间就靠近了。

    「看来你们这帮杂碎真借著东风武装起来了——」

    铃木诧异于这些帮派的义体质量，与此同时才觉得现在的夜之城才有几分意思。

    嗤啦—

    女老大的脖子被腾空的螳螂刀给迅速切割，热能刀刃带来烧焦的皮肉臭味！

    眼见女人的身体被戳穿自己马上也要遭到封喉铃木迅速躲闪，后背猛地撞击在厚重的安全门上！！

    咚！

    与此同时他还伸手彻底破坏了门锁的智能控制系统——

    「疯了？」

    等漩涡帮抽出手的老大一看，沙发上哪还有南希的影子。

    54台颇有分量的记者被一尊高大的背影挡著，门外是隐隐约约的呐喊和高亢的摇滚嘶吼。

    铃木微微屈膝，双手将武士刀提起。

    此刻——

    强尼演唱的，正是《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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